这两个朋友渐渐地取了一种各不相容的仇视态度。每逢谈天,彼此一定用尖刻的话来互相讥诮,他们如同是两道用荆棘编成的篱笆似的,彼此满身都是竖起来的刺。后来情形竟到了这样一个地步:就是彼此绝不往来,并且各自在各自大门外面挂一块木牌,借故在牌上写明了“禁止邻人入内”的字样。
也许他们很想把房子连屋基一齐搬起来,再移到旁的地方放下;可惜这哪里做得到。老杜便想勉强卖去自己的产业;但是却找不着合适的价钱,并且要他丢开那些画栋雕梁那些明窗净几,那些曲折的回廊,那些名人的联额,那些竹林,那些瓷器,真是够受,从前的惨淡经营是很费过大事的;尤其是把这个由自己亲手种过垂杨和桃李的园子让给旁人,未免舍不得,每逢暮春的时候,谁都看见园里百花争放。所以这类东西,件件都是被一根比丝来得细比铁来得坚的线,系在他的心上的。
从前杜关两人在莫逆的时代,每人在自己的园里,对着一口公用的池塘,起造了一座高楼:为他们,彼此能够从高阁栏杆边望着拱手,彼此能够望见各自对着一盏油灯用瓷斗吸鸦片烟,这真是一种乐趣;但是,自从绝交以后,他们便叫人打了一道墙,把那口池塘分做两半;然而因为池塘太深,所以那道墙是造在一些做墙脚之用的矮瓮门上面,瓮门的口儿,可以任凭那半池印出对面高楼倒影的水往来流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