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女儿还白费唇舌,说什么:“他毕竟是您的侄孙呀。”殊不知吉诺曼先生做外祖父做到了家,根本做不来叔祖父了。
其实,吉诺曼先生是个聪明人。他做了比较,特奥杜勒所起的作用,只能令他更加痛惜失去马吕斯。
一天晚上,那是六月四日,吉诺曼先生还照样有一炉好火。他已打发女儿到隔壁房间做针线活,独自待在糊了牧羊图壁纸的房间里。双脚搭在壁炉柴架上,身后围着半圈科罗曼德尔制造的九折大屏风,整个人深深仰在锦缎面的太师椅中;臂肘支在桌子上,桌上点着两支有绿色灯罩的蜡烛,手里拿着一本书,但并不阅读。他按照自己的方式,穿着奇装异服,酷似加拉 [1] 的旧肖像。他若是这样上街,身后准会跟一群人,因此,他女儿总给他罩一件主教式肥袍。他在家中,除了早晚起床和上床,一向不穿睡袍。“穿睡袍显老。”他常这么说。
吉诺曼外公满怀深情和苦涩想念马吕斯,往往苦涩的味更重些。他那变得苦涩的深情,到头来总要沸腾,并转化为恼恨。到这一步,他只能死了这条心,接受撕肝裂胆的痛苦。他开始明白了,时至今日,再也没有理由指望了,马吕斯要回来早该回来了,不能再盼了,应当尽量习惯于这种想法:事情无可挽回,到死也不会再见到“那位先生”了。然而,他的整个天性却起而抗争,他那古老的亲情也不肯罢休。“怎么!”他常说,这已成为他痛苦时的口头禅,“他不会回来啦!”说罢,他的秃头就垂到胸前,失神地凝视炉膛里的灰烬,眼神凄迷而忧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