益甫笑道:“元儿,你做的事只哄了我一时,当我不知道么?昨天打牌,我见大孙媳和四孙女与往日情形大不相同,我每和一副大牌,她两个只笑,争着给钱,全不似往日怕输神气。打完又没和我要红钱。当时高兴头上还不怎觉得,事后想起可疑,睡时唤四女一问,才知你为我讨喜欢,事前约好,还怕我和不了大牌,又叫雄孙抱芽心膀子,这与你爹昔年在家约人陪祖父打纸牌的做法一样,今早又亲自做菜孝敬我吃。子侄对于老人先意承欢原是对的,但你千里远来,家况又不好,我做伯父的无力扶植,给你钱用,反累你把朋友送你的钱为讨我一时欢心花去好些,怎说得过去?这二十元也只补还你而已,你偏有孝心,执意不收。因而想起我家数百年诗书孝友的家风,到我和你爹这一辈上,虽不算孝,也还稍知体贴亲心,友于兄弟,不管怎样,天性总是厚的。到底下这一辈,自你大哥起便不是东西,一味当面孝顺,全是假的。只说世道凌夷,家风已坠,不料还有你这一个好子弟。
“我不信鬼神,却极信因果,必是我以前宦游多年,后来虽然迎养父母,并没多年便相次见背,子职多亏,所以儿孙变本加厉,无一知道孝顺。而你爹从小天性纯厚,只戊子年中举以后进京会试,和初到浙苏服官,前后离开过二三年,始终膝下承欢,无违色笑,你从小便受熏陶感化,故此迥与他们不同。我本想成全你的孝思,不打算说明,继一想,使你大哥侄儿们看个样惭愧惭愧倒好。我虽年老,自知灵智不昏,近年想得开,装糊涂则有之,真假是非一见便知。你既不在此久留,你叮嘱四孙女的话说得极好,如非她胆小老实,我又问得巧妙,决不会再有别人知道。既非讨好,亦非沾名,纯出天性。